我如何摧毁了华尔街
作为华尔街一名普通的软件程序员,迈克尔·奥辛斯基(Michael Osinski)被人称作是“魔鬼”。很多人认为,促成资产证券化普及的软件是金融危机的罪魁祸首,而奥辛斯基正是这款软件的设计者。早已转行养殖牡蛎的 他不堪众人指责,于近日回忆起自己“摧毁”华尔街的软件生涯。
陌生人称我为魔鬼,朋友们称我为促进师。我不是一个平凡的人,每当想起过去的经历,我就很内疚。我曾经想忘掉它,但时隔多年,它就像退潮时的沉船一样,不可避免地又出现在我面前。
那天我坐在家附近一家咖啡馆里,与一名陌生人谈起我过去做的事。谈话结束时,他说:“原来你就是那个魔鬼!”
促成资产证券化普及的软件正是出自我的设计。有很多人说,将各种不同形式的住房抵押贷款转变为统一形式的有价证券是造成华尔街危机的主要原因。在我看来,我逃不掉地负有责任,但并不是全部责任。
1983年,第一笔抵押贷款在波士顿公司和所罗门兄弟公司诞生。随着计算机的广泛应用,抵押贷款迅速流行开来。但在2001年之后,自满的银行变得贪婪、无情、愚蠢,所以灾难才会降临。
编写抵押贷款证券化程序
1985年10月5日,我开始了华尔街生涯。最初的时候妻子生病,我不得不到Emory大学录入数据,希望她罕见的肾病能尽快痊愈。在这之前,我曾在离卡纳维拉尔角100英里的海岸捕虾,一周200美元,而在阿拉巴马州挖沟渠的船员当中,我是唯一一个白人。
与这些相比,华尔街就像是乡村俱乐部。第一天来所罗门兄弟公司上班时,我独自在大楼的窗户旁徘徊,迟迟不肯离开。当穿着华丽的高层早已到办公室工作的时候,我默默盯着港口,看着那里来来往往的货轮,心想:这里的风水一定很好。
我的第一个任务是编写“机器对机器中断处理程序”,这在任何市场上都不值一提,所以我在秘书面前都要低着头。但我不介意,对我来说,这已经是一份高薪工作,何况我还认识了一位忠实的朋友。经理Leszek Gesiak是一位来自荷兰的移民,我们无所不谈,经常一起到中餐厅去品尝美味。
坐在我旁边的是一群忙碌的家伙,我很奇怪他们一直在不知疲倦地做些什么。Gesiak说他们在建立住房抵押贷款有价证券。“你把一些鸡肉放进容器里,结果取出来一块味道鲜美的牛排——它们就在做这些。”
一年后,我与雷曼兄弟商讨业务上的合作,顺便拜访下Gesiak。餐桌上,我们举杯对饮,Gesiak醉醺醺地对我说:“波兰的伏特加真是难得。”他给了我一本快速指南:《未来现金流量的现值》——我就是凭着这本书终于在雷曼立足。
在雷曼,我开始了长达13年的简化住房抵押贷款证券化的工作。1988年正是美国面临储蓄和贷款危机的时候,贷款人疯狂借款,一旦破产,政府就不得不充当临时代理人。抵押贷款证券化正是解决这种现象的最好办法。我的任务就是设计出一款软件,突破资产证券化的技术限制。借助这一小魔法,银行就能把数以千计不同种类的抵押贷款打包,进而转化为统一标准的债券,便于发行交易。
当我像牛一样努力工作时,债券市场在1983年达到60亿美元,1988年已经增至940亿美元。因为这份工作,我得到5万美元的奖金,这是我最高工资时的一半。此后,我可以做着简单的工作,可以在格林威治村租更好的房子,可以在爵士俱乐部中大肆狂欢。可是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我做着这么简单的工作,却能拿到比兄弟姐妹们薪水总和都要高的工资?
交易商变成软件的“俘虏”
债券市场变得越来越复杂,而我的工作却变得越来越简单。实际上,复杂的程序并不适合债券交易。我和同事一起发明了支持抵押贷款债券的新语言,雷曼兄弟采用后决定寻找新的突破口,以便让债券交易更灵活、更迅速。
当完成这个项目时,我提起勇气跟老板提出要求:能不能把我也安排在交易部门工作?因为我也想赚更多的钱。
“迈克尔,你能利用那些比你还沉默的人吗?这可是交易的精髓所在。”是的,我向他保证我能做到,但最终老板还是拒绝了我的请求。心灰意冷,我带着10万元奖金离开雷曼,转而投奔债券保险业务的No.1——基德尔。
此后,我和另外一名同事一起更新了支持住房抵押贷款证券化的软件。以前要几天才能完成的事,现在几分钟就能搞定了。
最初,软件只是为了简化用户交易的复杂性。随着时间的推移,用户逐渐适应软件,并再也脱离不开。由于软件和程序承担了更多“思考”的功能,用户们把全部信任都放在程序上,而不再仔细思考。
那年,我得到12万5千美元奖金,并在格拉姆西公园买了一套公寓,在看芭蕾舞表演时,我坐在第一排,但我还是骑自行车上班。财力雄厚的投资者多以百万计,我不是穷人,但也不是富豪。我能自己独立生活。如果我的程序继续发挥作用的话,我想我将是债券交易中必不可少的一颗螺丝钉。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男人的房间为什么经常会发出臭味,也不明白男人们的自尊和贪婪到底能达到什么程度。一天下午3点钟,我到厕所小便,意想不到地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债券交易商们正在厕所里进行比赛。从早上8点开始,他们从未离开交易柜台,在那里吃,在那里喝,在那里小憩。到下午3点的时候,他们一起到厕所小便。解开裤子后,他们打赌看谁能尿得最远,看谁能尿中预先设定的目标,赌金是100美元。随着小便水压的慢慢变小,三名男子蹒跚而行,最后裤子掉在脚踝上,拖着地板前行,但他们丝毫不理会,仍拼命让自己的小便水压能再高些,以便最终击中目标。
对成年男子来说,这就是他们处理手中200万美金的方式:将自己价值无数的债券扔至一旁,只相信软件显示的投资收益率,而不去自己思考,并将时间花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整个华尔街都在买我的软件”
在之后的日子里,经济开始改善,于是美联储开始加息。此时,基德尔遇到了麻烦。据一份内部报告透露,基德尔在管理上有严重不足。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一项合同中规定,某位高层管理人员每周只来上一天班,却拿着7位数的工资。后来,基德尔被臭名昭著的约瑟夫·杰特所累,涉嫌编造十亿美元欺诈交易的杰特最后拖垮了整个公司。基德尔垮塌后,很多核心业务出售给其他公司。令我惊讶的是,出售的业务中竟然有我编制的软件。
转眼间,我来到华尔街已有10年。在10年中,我无非每天盯着屏幕,为争夺奖金而费尽心思。于是我想到了改变,我想要不一样的生活。
下定决心后,我骑着那辆破烂的自行车来到波士顿,找到那家买走我软件的公司。我大胆地跟他们说:“不要给我一分钱,我会将所有与债券相关的软件集合起来,并在次贷市场上使用。如果最终赚钱的话,你们得给我一半的分红。”
他们给我提供了一份5年的合同。连律师都没有咨询,我马上和他们签了合同。也正是这份合同,让我最终在华尔街辉煌一时。
我在公寓里忙了6个月,把所有软件综合在一起。一年之内,已经有4个投资银行来购买我的程序。到1997年底,前来购买程序的公司已经达到15个;1998 年底,数字变成了25个;如果一家公司想在抵押贷款业务方面有所发展,就似乎必须得借助我的软件。整个华尔街都在变成我的客户。
那些风尘仆仆前来购买软件的客户,无不要求将他们的债务情况变为“优”,而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是债务情况极端复杂的公司。不得不承认,我得答应他们我能做到这点,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客户不断前来买我的软件。
2001年,我的合同到期,公司并没有和我续约,而是放我走。过去5年中,我为他们创造了太多财富,他们已经有了足够的积累,也就不那么需要我了。
我也不强求。我已经很满足了:写了一个不算复杂的软件,就能让我在45岁退休,这甚至让我有些沉醉。
这之后几个月,世贸中心被袭,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恐怖袭击上。美国经济被严重削弱,政府奋力修补,无数的抵押贷款就此产生,华尔街的“暴饮暴食”将美国经济逼至绝境。到2003年,美国每年已经有1万亿美元的抵押贷款。
激流勇退改养牡蛎
从华尔街出来,我来到在北岛的避暑公寓,偶然发现那里有5英亩的水田,于是我申请了养殖牡蛎的许可证,决定以养牡蛎为生。慢慢地,我甚至忘记了一周中某天是星期几,只记得关注潮汐和月相。
与此同时,货币供应量、利率和政府债务一直在持续增长。随着不良抵押贷款以及债券结构复杂性的加剧,抵押贷款市场面临越来越严峻的形势。最重要的是,华尔街依然迷信呆板和有欺骗倾向的软件,将一切事情都交给软件处理。同时,冒牌货风靡一时。据说在一份文件中随便丢下几个希腊字母,并写上一些数据,在后面写上 “XX博士”,你就能变成结构优化的专家,成为抵押贷款程序的设计者。
我曾经经受不住诱惑想要复出,面对金钱,没有人能做到不动心,钱就在那里,等着你去拿,这简直难以抗拒。
但谢天谢地,我的复出计划最终泡汤。某种意义上,这是好事,我更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做一个安静的养殖者。对着镜子,我仔细端详自己,思索自己的工作:每天都要在水田下拉动400磅重的牡蛎笼子,但我看上去很健康,比穿着3000美元一件的弗塞奇西装写软件舒服多了。
抵押贷款债券在不久后开始崩溃。尽管我没有预料到这一点,但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一点也不惊讶。
上个月,我的邻居——一位退休的教师说愿意帮我把牡蛎运到城里去。他已经失去了一半的储蓄,退休金也被削减30%。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局,说来话长,但总归是与我设计的抵押贷款债券化软件有些关联。我不得不为现在大规模的崩溃和金融风暴承担一定的责任,我必须道歉,并在某种程度上自我反省。
当周围的人称我为魔鬼时,我总是很伤心。我的软件是微妙的,有着错综复杂的逻辑。但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必须要有自己的想法,只是相信软件和程序的力量,而不去思考和分析,结局可想而知。
有一天,Gesiak给我带来他珍藏多年的伏特加美酒,并开玩笑说要交换我的牡蛎。不经意中,Gesiak陷入沉思,他淡淡地说:“美国政府将来会使货币变得毫无价值。”是啊,在当下,我们还能拥有什么资产能像伏特加一样有价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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